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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主题征文：我的婆婆
作者：崔凤清
这几年来，我一直想下笔写写我的婆婆，不仅仅是因为婆婆是我最敬仰的女人，她在无形之中留给我很多宝贵的东西，还有婆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成为她的媳妇，却没能照顾她一天。而还有更多的是害怕自己笔拙，写不出婆婆在我和丈夫及其他兄弟姐妹心中那可爱可亲可敬的形象。
婆婆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妇女，过着极其平凡的一生，她生于1936年，在54岁那年，一生劳累过度的她因病不治离家人而去。当时只有她的一个小侄女在身边，丈夫和子女们刚离开分别回到家里和学校。那天，正是清明节过后的第一个凌晨。
丈夫在家里排行第四，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我嫁给丈夫，除了分享他给予的无限爱意之外，来自于更多的是对婆婆的情愫。丈夫一家人在农村里生活，艰辛的日子使他们互相支撑、互相依靠。我一直认为，在农村长大的人，他的灵魂充满母性的含义，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更多地用朴素、汗水和仁慈赞美农村的一种独特的母爱。丈夫则受她一生平凡的母亲这么一种母爱影响，使年轻一辈懂得如何为人处世、如何珍惜生活，而这些使我们受益终生。
四月如泣的风在婆婆的坟前流淌，我十分遗憾不能亲自去拜祭，又不能随着丈夫拉着女儿回去了，工作的繁忙使我不能尽孝。我只能常常摇着丈夫的手邀他诉说婆婆的平凡生活的点点滴滴，而我知道我所能悄悄告慰于婆婆的是，以我最爱的这支笔抒写无尽的挚爱和深深的怀念，她要求的是那么少，而我们能给予的也是这么少。
一
婆婆嫁过来的时候，家里的环境不好，勤快的她和丈夫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养活了一家人。改革开放后，她和公公夫妻俩承包了三亩菜地，人勤地不懒，菜地耕种得很好，蔬菜也长得比别人出色，全家人都围着种菜转。婆婆通常是四点起床，去菜园摘好一天要卖出的菜，并整理好，骑一辆三轮车到市场里卖，争取赶早能卖个好价钱。卖完回来又要去菜园里干活，常常是忙到十二点左右。
婆婆是种菜的一把好手，翻地播种，浇水施肥、选苗栽秧、掐尖打杈，样样在行，更不怕苦不怕累，婆婆的菜园不但蔬菜种类多，长势好，也像她的人一样，一年四季从来都不闲着，有春种的、有夏栽的、秋播的，即使到了冬天，园子里都是一片郁郁葱葱和生观盎然。因为有了这个菜园子，家里虽然条件不好，可一家人还能解决温饱，还能过日子。
丈夫常说，家里的菜园，何尝不是他们儿时的一块乐土，只是这块夹杂着太多母亲苦涩的乐土他不愿提起。许多年过去，总也忘不了婆婆在菜地上躬身用锄头挖土那颤动的身躯；总也忘不了夏天婆婆那被汗水一圈迭一圈满满淹渍的碎花衣衫；总也忘不了冬天婆婆那被冻得红紫并皲裂的双手；总也忘不了天未亮的清晨，婆婆挑着整筐的青菜送到市场的情景；总也忘不了黄昏的月下，婆婆挑着空筐恍恍归来的微笑。而有一点婆婆是不至于会想到的，她每一次种下的不只是种子，更是全家人的活口，还有希望。
二
说一支大山的故事，在那种田种菜的土地成长，你的儿女都很善良很出色，你心急着赶他们奔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是的，他们都受你的白手教育，踏上了政途。再一次向我们年轻一辈人说一声：有本事有多远走多远，可以都不留在我身边。丈夫说，这句话给了他莫大的震憾，一个只字不识的农村妇女说出了一句有本事的话，她不强求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儿女陪在身边，而是希望他们离开大山，离开耕作之地。现在想来，婆婆的一生好像专为五个儿女而活着，在养育一群稚鸟，不仅仅一喙一喙地哺食带大，还为雏儿安排日后高空飞翔的航道，等到幼鸟们长大各自鼓翅飞去，它却独守空巢，并不要求反哺的回报。
丈夫说。
婆婆那个年代，教育孩子有很自我的一套方法，贫穷的家庭，谈不上笔墨纸砚的教育，只能用家庭上现有的东西来教育孩子学知识、数数字。而婆婆的第一本教材是她的拖鞋，那时的拖鞋多是白色透明的塑料鞋，鞋面上密排着一个个小孔子，婆婆每晚在菜地里忙完回来就教她的孩子们学数数字，一个一个数，一排一排数，加法、减法。
生活的艰辛让丈夫从小就很懂事，聪明的他在读三年级的时候已经能熟练地运用乘法，尤其是心算很好。为了让孩子得到更多的锻炼，让他更早地接触和见识社会，培养独立自主的能力，学会与人交往。婆婆决定让儿子独自去卖菜，并特意挑选品种和质量都比较好的，让儿子能顺利卖出去，先培养他的自信和成就感。丈夫说，当他第一次用他那瘦弱的肩膀挑起一担菜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但也很兴奋。不堪重负的他挑起菜摇摇晃晃来到自由形成的菜市场，可能是菜的质量好，也可能是他的年纪小，引人注目的缘故，交易异常的顺利。虽然很累，婆婆也要求她年少的儿子用卖菜赚的钱缴纳兄弟姐妹的学费，但我丈夫却从不叫苦叫累，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理所当然要帮助家庭，他已经明白，这就是生活，现实存在的生活。早熟的他也知道，要改变状况，必须更刻苦努力地读书。
丈夫说，尽管婆婆种菜很累很苦，坚强的她从未因此而流泪，仅有一次，那是我丈夫七岁那年，他经常发现敬爱的母亲因长期的躬身作业，腰肌劳损严重，在弯腰做家务后也要扶着墙一会儿才能站直以来。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所以偷偷学着做饭，那时他的高度还够不着家里的炉灶，只能搬来红砖头，一块一块叠高，站在上面煮饭做菜，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婆婆一进门看到饭桌上的饭菜就问起情况来，转眼看到叠高的几块红砖头，看到似乎已成大而傻乎乎的儿子，只说了一句话我儿子长大了，这时，丈夫第一次发现她母亲眼中的热泪，重重在滴到地面，然后才转身悄然拭去。
三
很多时候，我都静静地倚在丈夫的怀里，要求他给我讲婆婆的事情。是的，我总是想让丈夫为婆婆立一块碑或为她做一件有永久意义的事情，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是那么平凡，说不上什么革命的资格、显赫的经历，也许我们常怀念才是最有意义的。
有了女儿以后，我忽而又有了新的安慰。
有好几次，我都问女儿：长大后，想做什么呀？
女儿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想做妈妈。在她看来，做妈妈是自豪的、光荣的，当然，她远不知道做妈妈的千辛万苦。
是的，我自信聪慧的女儿能在我身上，找到了榜样，而她的血管里也流动着祖母的血液。
婆婆这一生虽然没有享受过儿女的清福，却辛辛苦苦地养育了五个儿女，现在五个儿女都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这也许就是做母亲最大的欣慰。生之匆匆死之匆匆，苦之楚楚累之楚楚，五个儿女到何方再觅母亲膝下这份浓福？我常常给予丈夫在工作上无限的支持和动力，提醒他有今天的安定幸福来之不易，要求他工作上有进步，而他自然明白，报答他至亲的母亲的期望是争取最大的成就。
现在我们的生活改善了，丈夫每逢高兴和逢年过节都有莫名的一阵伤感，有一次他流着泪对我说：要是我的老母亲还在，能分享我今天的成就该多好，可惜她永远没有这种福气了。我理解他对他母亲的感情至深，也只能搂他入怀，感叹地安慰他说：这已经足够了。
四
我总在想，婆婆给她的子女们这辈子的影响太多了，在丈夫及其兄弟姐妹身上看到了一种对跳出贫困，对生活不折不挠、对教育子女求学意识的精神等等，这些都直接地影响了她的世世代代，也是丈夫平时在生活和工作上抚慰劳顿的心的一种良药，而且是无边的抚慰，深远的抚慰。
婆婆埋葬的几年后，负责起坟的人用铁棍撬开腐化的棺木，婆婆消解成一昙陌生的白骨，丈夫兄弟几人把断裂成白骨的婆婆一块一块捡起，依次装入一口坛子里，放至在一座风光旖旎的墓地里，我想婆婆在另外一个世界终于可以脱离凡尘之苦而安享幸福的生活了。
在墓地里，丈夫几兄弟分别拿了几个当初陪葬的硬币（当地的风俗是要有金银珠宝陪葬，而婆婆家里贫穷，拿不出这些，只放了几枚硬币），其他兄弟的是什么样的我一直没见过，而丈夫珍藏在他钱包里的那一枚五分钱的硬币却被我时时拿出来，外层的泥巴是我们一直舍不得擦去的，而那张很破旧的黑白照片也是睹物思人的见证物，我想，这也许是我们后辈怀念婆婆最好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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